中国企业出海系列之三：跨境争议解决之攻防指南

中国企业出海系列之三:DISPUTERESOLUTION 跨境争议解决 之攻防指南 国际仲裁丨文书送达·组庭程序·证据规则跨境诉讼丨境外应诉·证据准备·跨境送达特殊场景丨资产保护·数据传输·替代救济 [中国企业出海]投融资全路径 中国企业跨境贸易.投资合规 CONTENTS 概览 跨境争议解决全景007 【第一部分】国际仲裁：战略布局与攻守之道 001 >争议前哨战:早期程序与关键决策 01/跨境民商事司法文书送达实践02/紧急仲裁员制度之我见03/中国商事仲裁程序中与组庭有关的六个问题04/仲裁庭组成：当事人意思自治与公正效率的平衡021033039051 002 >仲裁程序全视角：组庭后续 05/跨境仲裁中的程序会议、程序令与程序时间表06/从Enka v. Chubb到2025年《英国仲裁法》修订:仲裁协议准据法判断规则的变化07/“山川异域，各有洞天”⸺国际仲裁中不同法域下证人证言规则的比较分析兼评英国证人证言规则改革08/四维解读国际律师协会（IBA）取证规则修改09/国际仲裁丨Memorials or Pleadings?何以精心设计事实证人证言程序064073090099085 CONTENTS 【第二部分】跨境诉讼：法院程序与司法博弈 10/跨境诉讼面面观：应诉、证据、送达109 （一）中国企业收到境外法院起诉状后的首要应对策略分析（二）美国证据开示程序下中国企业如何向境外法院提交证据？（三）跨境送达的法律要点与攻防策略 【第三部分】非常之道：特殊场景和其他救济手段 11/资产安全的新视角:如何跨境追索和保护企业与个人的资产12/有生命力的多元替代性争议解决体系⸺ICC争议管理机制13/跨境争议解决中的数据出境合规义务134144152 P R E F A C E 跨境争议解决全景 by 曹丽军 全球化浪潮下，中国企业出海步伐日益加快，伴随而来的跨境争议也呈现出复杂化、多元化的发展态势。当前，国际规则体系正经历深刻变革。经贸协定的推进、数字技术的革新以及国际制裁与反制裁措施的密集出台，既为出海企业提供了新的争议解决工具，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对于跨境争议，企业如何从被动应对转向主动防御，构建全周期全方位的跨境争议解决管理框架，已成为中国企业出海战略的核心法律命题。 本文以跨境争议解决的概览性视角切入，系统梳理出海企业面临的常见问题与可能的解决路径，结合国际规则发展与实践经验，为企业提供全局视角。 0 0 1 >跨境争议解决概述 （一）跨境争议 1.跨境争议的背景 作为“一带一路”倡议的发起方，以及RCEP的重要成员国，中国在国际经贸领域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据商务部、国家外汇管理局统计，2024年，中国全行业对外直接投资人民币11,592.7亿元，同比增长11.3%；其中，中国境内投资者共对全球151个国家和地区的9,400家境外企业进行了非金融类直接投资，累计投资人民币10,244.5亿元，增长11.7%。1中国企业出海拓展市场趋势明显，已逐渐步入全球化布局阶段。跨境商业和投资活动的发展与跨境争议相生相伴，中国企业在走出去的同时，也相应面临着应对争议的挑战。 2. 跨境争议的特征 跨境争议的核心特征在于其“跨国性”。争议通常涉及不同国家/ 地区的当事人、实体法律、程序规则、语言、裁判机关及执行机关，类型繁复，挑战性极高。近年来，法律规范和法治环境、解决程序、政治经济等因素叠加，跨境争议的复杂度持续上升。 （1）法律规范和法治环境 各国之间法律规范并不相同，在诸如合同、知识产权、劳动等领域的法律规定千差万别。例如，美国是知识产权强保护的代表国家之一，中国企业如出海至美国设厂开展业务，需要关注中美之间在知识产权保护标准和保护效果等方面存在的差异及可能由此产生的风险。 此外，部分东道国的法治环境也不尽完善。一些东道国的外商投资法律规则变动频繁，为企业投资运营带来巨大的不确定性；也有一些东道国未能针对新兴产业与商业模式及时更新法律规范，或虽有贸易、投资相关法律，但未制定实施细则，致使实践中存有诸多模糊地带。企业在维护自身权益时面临各种困难，争议解决也变得更加复杂。 （2）解决程序 各个国家的诉讼/仲裁程序法、不同仲裁机构的仲裁规则在案件受理、审理期限、判决/裁决执行等方面都存在一定差异。例如，各个国家对诉讼时效的规定有所不同，如果当事人未能重视相关问题，可能导致无法在法律程序中取得胜诉。不同国家之间证据规则的区别也较为明显，证据的形式、获取方式、证明力等相关规定存在差异，出海企业可能面临证据规则适应上的难题。 除此之外，跨境案件中送达与执行的障碍较为突出。向当事人跨境送达法律文书时常面临重重困难，不仅送达周期长，送达的成功率也较低。更严重的是，即便最终获得了胜诉裁判文书，企业在境外执行时也可能遭遇各种阻碍，如被执行人财产难以查明，或被执行人财产分散多国、执行成本高等，地方保护主义及执行地公共政策等也可能影响执行。 （3）政治经济影响 对中国出海企业而言，复杂的政治经济因素显著增加其面临的 法律与商业风险。此类风险不仅可能直接引发商事合同有效性、可履行性等方面的争议，更使得此类争议发生后的解决过程趋于复杂。 近年来，中东局势、俄乌冲突等一系列地缘政治冲突持续交织，加剧了区域紧张态势，影响了跨境交易环境的稳定，其中战争、动乱等暴力风险更是直接威胁企业资产和交易安全。 与此同时，单边经济制裁与贸易保护主义兴起。中美贸易摩擦冲击了供应链的稳定，并引发关税成本分摊、违约救济等争议。经济制裁带来的跨境支付受阻等问题，同样干扰着跨境交易的秩序与安全。 3. 跨境争议的发展趋势 就争议当事人而言，早期出海的主要是大型国企和央企，主要涉及能源、基建等领域。近年来，大量不同类型、不同规模的民营企业、科技巨头、初创公司、跨境电商等，也已成为跨境争议解决法律服务的重要需求方。就争议类型而言，出海企业仍需要应对传统工程、基础设施、贸易领域的复杂纠纷。同时，在全球供应链、产业链加速重构的大环境下，随着中国出海企业从“产品输出”向“技术输出”和“品牌出海”转型，股权投资、专利技术和知识产权、新兴技术合规等争点不断显现。总体来看，跨境纠纷类型与争点呈现出多元化趋势。 与此同时，跨境争议解决的平台化与数字化也在不断结合升级。科技的进步助推了线上争议解决平台的蓬勃发展，这些平台依托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技术，提供案件管理、证据交换与分析整合、远程庭审等功能，显著提升了争议的解决效率和便利性。 （二）跨境争议解决的路径选择 跨境争议的解决路径选择，直接影响出海企业需投入的时间、费用成本等，并与最终实现诉求的效果密切相关。跨境争议解决的路径和机制通常涉及诉讼、仲裁、调解等多种类型，不同方式各有其优势，为此，出海企业需结合争议性质、东道国法律环境及企业战略目标等多方面综合研判，选择最适合的争议解决方式。 1. 诉讼程序 法院诉讼是跨境争议解决的传统方式之一，当事人需遵循相应国家的诉讼程序规则。跨境诉讼的关键因素之一是案件管理，不同国家的法院程序差异大，企业在进入外国法院的诉讼程序时应注意采取合适的沟通和协调机制，聘请专业诉讼律师，以确保遵循并最大化利用当地的诉讼规则与程序。 尽管诉讼具有较强的法律效力和执行力，但跨境诉讼往往面临程序复杂、耗时长、成本高等问题，各国法院判决在相互承认和执行方面也尚缺乏实际依据。因此，对于跨境交易中可由当事人自行选择争议解决方式的纠纷，出海企业需谨慎评估诉讼的适用性。 2. 仲裁程序 仲裁一裁终局，程序相对灵活，其裁决在全球范围内具有广泛的执行力。就跨境交易产生的争议而言，国际商事仲裁已经是主流的争议解决方式之一。需要注意的是，完善的仲裁条款是保障出海企业权益的基础，也是仲裁裁决获得承认和执行的前提。在交易初期，出海企业往往关注商业谈判与交易达成，对合同中的争议解决机制、适用法律及管辖权等条款重视不足，导致其在争议发生时处于被动地位。企业在仲裁条款的起草过程中，应谨慎考虑设置仲裁前置程序的必要性，避免仲裁前协商期或调解期成为及时启动仲裁程序的障碍。 仲裁地与仲裁机构的选择也非常关键。出海企业应该优先选择《承认及执行外国仲裁裁决公约》（即《纽约公约》）的缔约国，并挑选对仲裁友好、法律体系成熟的司法区域及仲裁机构。例如，实践中，在面临跨境争议时，中国出海企业多选择香港与新加坡作为仲裁地，常选择的国际仲裁机构包括国际商会仲裁院（ICC）、香港国际仲裁中心（HKIAC）、新加坡国际仲裁中心（SIAC）等。进入仲裁程序后，出海企业还将面临诸多程序与路径选择的问题，例如怎样在组庭时选择合适的仲裁员、是否申请仲裁庭对案件进行分阶段审理等，应尽早对这些问题进行分析，及时规划仲裁策略。 在商事仲裁之外，投资仲裁作为解决投资者与东道国之间争议 的重要手段，近年来逐渐受到重视。商事仲裁主要涉及平等主体之间合同及财产权益纠纷，仲裁依据为平等主体间以合意订立的仲裁协议；而投资仲裁与商事仲裁运作的法律框架明显不同，其受理的是基于国际条约等文件提起的、投资者与东道国间的国际投资争端。投资仲裁已成为国际投资保护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对外缔结的双边投资保护协定和自由贸易协定数量众多，其中的争议解决条款可为投资者提供有效的救济途径。 3. 调解及其他救济手段 调解凭借其灵活自治、高效保密、兼容友好等特质，在跨境争议解决中扮演日益重要的角色。目前，已有多国签署了旨在进一步便利国际贸易、促进调解国际化和普遍性的《联合国关于调解所产生的国际和解协议公约》（即《新加坡调解公约》），国际调解协议的跨国执行目前正在逐步发展中。 除了诉讼、仲裁和调解之外，跨境争议解决中还可能涉及到专家裁判。专家裁判是一种经当事人双方同意由独立专家解决特定技术性问题的争议解决机制，该机制在涉及工程技术、知识产权等领域的争议中，可以为争议双方提供更为专业的裁判。 随着跨境交易日趋复杂，跨境争议解决也呈现出多元化与融合化的趋势。当跨境争议由传统行业扩展至新兴领域，争议往往涉及更复杂的技术问题，可能需要在多个国家的多个程序中解决，需要结合战略决策，综合运用争议解决途径，系统地加以处理。出海企业往往需要以核心诉求为导向，根据争议的性质、复杂性和紧急程度，有机整合不同争议解决机制。 0 0 2 >中国出海企业在跨境争议解决方面的常见问题及解决策略 如前所述，在跨境交易和投资过程中，中国出海企业往往面临复杂多变的法律环境和多元化的争议形式。部分出海企业在法律认知、合同起草、程序准备以及证据管理等方面存在不足，可能影响 在争议发生时寻求法律救济的效果。以下是中国企业出海过程中的几种常见问题与解决策略： （一）忽视东道国法治环境影响 不同法律体系的司法独立性及司法效率存在较大差异，尤其是在一些法治环境较为薄弱的国家，出海企业可能会遭遇司法不公、法律适用不明或执行力不足等问题。 近年来，东南亚、非洲等新兴市场的投资纠纷频发，重要原因之一便是出海企业对东道国投资环境的认知尚有不足，未充分考察并足够重视其法治环境可能对投资产生的影响。“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多为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不少国家内部法律制度并不十分健全，各国投资政策差异明显，部分国家还存在政局不稳的情况，争议发生时需面临的法律问题较为复杂。中国企业在出海时，需要对东道国法治环境展开系统性评估，充分评估潜在法律风险。 （二）忽视普通法系与大陆法系思维的区别 全球范围内主要存在普通法系与大陆法系两种不同的法律文化。普通法系国家（如英国、美国等）重视判例法，诉讼仲裁中对抗性风格明显，大陆法系国家则更多依赖成文法，诉讼仲裁中主要依赖审判者的纠问，二者在法律思维上存有区别。中国出海企业在开展跨境交易、投资及解决争议时，通常习惯于沿袭大陆法系的法律思维，而忽略普通法系国家在司法程序、证据标准、谈判思路等方面与大陆法系国家存在差异。 这种思维差异在具体程序中有明显的体现。例如，在英美法院诉讼程序中，有证据发现（Dis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