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月第一期《区域动态》东南亚地区

区域动态 总第五十一期 2023年1月第1期 1 区域动态（东南亚） 【区域动态】邓肯·麦卡戈和安雅拉·查他拉库《新未来：一个泰国政党的兴衰》，梳理泰国新未来党的发展历程所折射出的泰国社会中日益激化的隔阂与分裂 维拉希尼·索米亚《非正规移民与马来西亚沙巴边境之海：远洋联盟》，聚焦沙巴边境地区非正规移民面对边境执法的抗争，体现出边境地区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和社区不稳定的潜在危机 编者按：本期区域动态关注东南亚地区在现代化发展过程中所面临的社会矛盾与隔阂。泰国虽然在1932年爆发民主革命，但是直到20世纪70年代民选政治制度才真正得到巩固。伴随着全球第三波民主化浪潮的影响，泰国地方政客的影响力逐步提升，并最终在20世纪90年代成为主导泰国政坛的重要力量。然而，随着民粹主义的传播和他信集团的快速扩张，泰国社会民意出现严重的两极化趋势，代表曼谷城市中产阶级的“黄衫军”，与代表外府农村地区民众的“红衫军”通过街头暴力的方式，撕裂着泰国社会。在此背景下，塔纳通的新未来党以“创造力和希望”为口号横空出世，成为泰国议会第三大党。邓肯·麦卡戈和安雅拉·查他拉库《新未来：一个泰国政党的兴衰》梳理新未来党的发展以及与他信派系之间的密切联系，借此著作折射出泰国社会中反专制和追求平等的呼声。本期介绍的另一本专著关注非正规移民与地方社区的不平等和不稳定问题。在全球化时代背景下，马来西亚因经济优势成为重要的移民目的地，而贫穷和缺乏就业机会等经济因素则催生了大量非正规移民的流动。维拉希尼·索米亚《非正规移民与马来西亚沙巴边境之海：远洋联盟》通过记叙马来西亚地区沙巴州非正规移民的口述史，反映了边境政策造成非正规移民面临被系统性边缘化和暴力驱逐的困境。政党与民主选举问题和非正规移民问题看似互不相关，但它们都折射出跳跃式的现代化发展给东南亚国家长期稳定发展所带来的困难与挑战。 区域动态 总第五十一期 2023年1月第1期 2 《东南亚时事杂志》（Journal of Current Southeast Asian Affairs）2022年刊载关岛大学政治学教授阿伦·R·斯瓦米（Arun R. Swamy）为邓肯·麦卡戈（Duncan McCargo）和安雅拉·查他拉库（Anyarat Chattharakul）的新著《新未来：一个泰国政党的兴衰》（Future Forward: The Rise and Fall of a Thai Political Party）所写的书评。原书作者麦卡戈系哥本哈根大学北欧亚洲研究所（Nordic Institute of Asian Studies）主任、政治学教授，查他拉库为该所研究员、利兹大学博士。全文编译如下： 对于研究民主的学者来说，泰国是一个悖论。它不曾被殖民统治，有着蓬勃发展的经济和政治上活跃的中产阶级，看起来比它的邻国更适于民主发展。然而，正如本书作者提醒我们的，泰国的君主制拥有实际的影响力，“经历了比其他任何国家都多的军事政变和宪法起草”，而且仅2006年至今就经历了两次政变、两部新宪法、七位总理，还有“九个政党[...]被法院解散[...]”（第2页）。本书的主角正是最近被法院下令解散的政党——生涯短暂却受人瞩目的新未来党（又译“未来前进党”，Future Forward）。该党在2019年大选中令人惊讶地强势获得第三多的选票和议席，又在仅一年后被取缔。本书的论述通过“领导人（Leaders）”“选民（Voters）”和“政党（Party）”三个主要章节展开，结合了对政党领导人、选民和议员（包括一些之后叛变的议员）的访谈，以及对选举结果和政党材料的详细分析，对该党的建立、运作、成功和消亡做出了细腻而深刻的分析。然而，作者的目的不仅仅是记录一个政党的历史。他们旨在以新未来党为例，揭示更宏大的泰国政治模式。在这方面，他们在很大程度上取得了成功。他们的不足之处在于对前总理他信·西那瓦的为泰党长期强大影响的处理。 区域动态 总第五十一期 2023年1月第1期 3 邓肯·麦卡戈（Duncan McCargo）作品中熟悉的主题贯穿了本书。麦卡戈以其“网络君主制（network monarchy）”模型（第3页）闻名。该模型认为王室通过支持王室的官员和知识分子网络对泰国政治产生深远影响。但是本书的研究更多地借鉴了麦卡戈作品中一个更老的主题，即泰国政治改良主义（political reformism）自相矛盾（Janus-faced）的本质。自1957年以来，泰国民选政客的腐败和特殊议程为军事干预提供了借口，也为20世纪80年代以来保皇派知识分子和基层活动家提出的改革方案提供了素材。正如作者所指出的（第108页），在选举层面上，新未来党继承了之前两次建立克服这种特殊主义的“变革性”政党的努力——20世纪80年代的佛法力党（Palang Dharma Party）以及21世纪初期他信的第一个政党泰爱泰党（Thai Rak Thai）。然而，尽管其基本盘与他信目前的政党为泰党有所重叠，新未来党的方案更接近于20世纪90年代的改革主义思想，麦卡戈恰当地批评其为将信心投入非政治的道德领导（an apolitical leadership of virtue）。虽然新未来党对美德的构想与一些改革者的技术官僚（technocratic）愿景非常不同，但它对政治进程的关注超过了具体政策，这使其有别于泰爱泰党和为泰党。 他信的幽灵萦绕在作品中。他信在1997年宪政改革后凭借民粹主义纲领的力量上台。他持久的吸引力以及对保皇党构成的威胁形成了理解新未来党的基本背景。作者在相当简明扼要的导言中覆盖了与此相关的大部分内容。 第一章《领导人》通过对主要领导者人生经历的白描讲述了新未来党创建的故事。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该党的建立者塔纳通（Thanathorn Juangroongruangkit）。他是一位富有的年轻实业家，学生时代曾积极参与学生运动。塔纳通主要通过个人贷款为新未来党提供资金，这最终成为了解散该党的借口。他还招募了许多大学时的朋友成为党的主要领导者。塔纳通被形容为一位具有非凡魅力的“超级领袖”。他与选民，尤其是青年群体，建立起了个人联系，而这些年轻选民则围绕塔纳通成立了数字化粉丝俱乐部，制作了许多表达崇敬的表情包。塔纳通招募了泰国国立法政大学的进步法学教授皮亚布特（Piyabutr Saengkanokkul），以及曾在伦敦政治经济学院获全球政治硕士学位的电视新闻主播潘尼卡（Pannika Wanich），后者成为了新未来党最有影响力的女性代表。这三人形成了被视为党的集体领导层的三巨头，直至他们被限制从事政治活动。本章介绍的第四位领导人披塔（Pita Limjaroenrat）担任起新未来党被解散后成立的前进党（Move Forward）领导人。 他们与他信的联系贯穿了这些记叙。塔纳通与西那瓦家族有不少业务和个人往来（第22-23页）。潘尼卡工作的电视台由他信的儿子部分持有（第32-33页）。披塔来自一个与他信政 区域动态 总第五十一期 2023年1月第1期 4 府关系密切的政治家族（第42-43页）。考虑到西那瓦家族在21世纪泰国政治中的中心地位，这些联系并不令人惊讶，而且其中一些已经脱离与西那瓦家族的关系。尽管如此，正如作者所指出的，这种联系对新未来党无异于是“阿喀琉斯之踵”，而确定新未来党与为泰党的关系是他们面对的关键战略决策（第23页）。 事实上，与他信有关的势力大力助推了新未来党在选举中的表现。正如本书多次强调的那样，转折点是混合成员比例代表（MMP）选举制对为泰党的影响。混合比例代表制正是因此在（由军方启发的）2016宪法中得到采用。由于为泰党通常在北部和东北部赢得绝大多数席位，往往在议会中取得相对其得票份额的超额代表，混合比例代表制的补偿机制最可能削弱它在政党名单中的席位。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他信创建了第二个政党“泰爱国党”（Thai Raksa Chart），在为泰党的主要据点之外竞选，获得为泰党可能因为混合比例制补偿机制丧失的议席（第8-9页）。然而事与愿违，泰爱国党提名新国王的姐姐乌汶叻公主（Ubolratna Mahidol）作为其总理候选人，引起了王室的愤怒，导致泰爱国党在选举前两周被解散，使得他信派势力在大多数南方选区没有代表。新未来党恰好填补了这一真空。 第二章《选民》包含对2019年选举结果的详细分析、个体选民的画像，以及对新未来党竞选活动（包括集会和数字媒体宣传）的叙述。该党在年轻和初次选民中的影响力体现在很多方面，首先便是它在社交媒体上压倒性的强势表现。尽管党员基础薄弱，但塔纳通本人就有超过百万粉丝（第92-93页）。此外，民意调查显示新未来党在四十岁以下选民中相较为泰党和新的亲军方的“公民力量党”具有绝对优势（第99页）。作者令人信服地表明，该党的支持来自“初选选民、城市中下层选民和城市化村民”——最后一类指的是居住在城镇，仍继续在农村选区投票，但不受传统农村拉票人影响的选民，而农村拉票人正是新未来党所避开的（第62-63页）。然而，对于所有这些支持，作者明确表示，与他信有关联的拉票人在许多为泰党不竞选的选区中都将新未来党置于优先排位（第69-70、105页）。 与他信有关联的拉票人对新未来党成功的重要性凸显了新未来党的纲领与其所获支持间的脆弱联系。事实上，很难说它的纲领到底是什么。确定一份纲领就像是网站的“内容创作”：核心特征或者说在此案例中，政党的“品牌”应当先行（第82页）。塔纳通自己估计“新未来党的选民中”至多“五分之一真正理解该党的政策和价值观”（第83页）。该党宽泛地支持泰国国家的民主化和分权化，其最具体的政策是关于通过废除征兵制削弱军队的权力，用裁减下来的军事预算支付社会福利开支，但并未指明何种福利（第81-83页）。新未来党在社会经济问题上畏首畏尾，可能反映出了塔纳通本人商业背景的影响——他也反对 区域动态 总第五十一期 2023年1月第1期 5 累进税率和最低工资（第16页）。但塔纳通也并没有与出身中下阶层的皮亚布特产生根本性分歧。皮亚布特的主要关切是减少交易投票（transactional voting），希望废除选举基金，这也被经验老道的政治家认为是向选民提供切实利益的重要措施（第98页）。最后，新未来党的“品牌”最持久也最受欢迎的遗产，恐怕是它的社会和文化主张。它代表了多样性和包容，在集会上积极发出了包括性少数在内各种少数群体的声音（第89页），并且反对泰国遵从长者和上级的传统习惯（第113-115页）。 第三章《政党》充实了新未来党的“品牌”既是其核心吸引力也是其关键弱点的看法。这一“品牌”包括它总体的非传统性、对数字媒体的高度依赖、以及对表演性活动的偏爱——这些活动可以凸显重要问题，但对建立联盟几乎没有助益。本章涵盖了从候选人选拔程序到议会表现甚至该党解被散后的议会外动员的广泛领域。候选人选拔过程揭示了该党的组织弱点：新未来党选择通过在线初选来确定选区候选人，而这很容易受到政客的操纵，这些政客招募他们的追随者作为成员以增加他们的获选机会（第120-121页）。另一方面，党的领导人——尤其是潘尼卡——表现出了举办公共活动的天赋，比如模拟不信任投票，在最高领导人被驱逐后通过互联网进行流媒体直播，提升了党的曝光度（第139-141页）。然而最终，新未来党在议会中最突出的表现是它无法与其他党派达成一致，尤其是担心与政府对抗的为泰党（第142页）。 最后一章《未来》追踪了新未来党解散后的情况。塔纳通和其他被限制的领导人将政党政治交棒给了前进党领导层。前进党保留了他们最初的议会力量（第158-161页），发起了通过公民社会推广其理念的进步运动（Progressive Movement）。该运动继续展示出高度依赖数字媒体的组织模式的优势和短板。一方面，他们在曼谷以一场壮观的游击激光表演来标志他们的到来，投射反政府标语以纪念2010年被亲他信的红衫